发布日期:2025-08-22 02:30 点击次数:103
*本文为「世界博览」原创内容
亚历山大灯塔曾是世界七大奇迹之一,为船只指引方向。随着历史变迁,奎特拜城堡取代了灯塔,成为旅人心目中的标志。
文|马千
图 | 马千、dreamstime
奎特拜城堡位于埃及亚历山大城西北方的法罗斯岛,由亚历山大灯塔改造而来,城堡使用了灯塔的石料,堡垒核心部分大体沿用了灯塔底座的矩形样式。
对于历史爱好者而言,埃及第二大城市亚历山大的城徽寓意颇深:波涛与蓝色凸显城市的地中海属性,左侧的伊西斯女神代表古埃及血统,手中纸莎草暗示曾经的希腊文化中心——大图书馆,右侧则是世界七大奇迹之一亚历山大灯塔,可惜曾经的奇迹仅剩海中断垣残壁,而阿拉伯铭文则昭示着城市早已变换主人,至于最上方的城垛就让我联想到亚历山大灯塔的“转世重生”——奎特拜城堡。
灯塔
亚历山大城西北方有一座名为法罗斯的岩石小岛,长2300米,宽约200米,扼守出海门户,地势险要,大灯塔和后来的奎特拜城堡皆位于此岛。公元前331年,亚历山大大帝下令兴建与自己同名城市之前,法罗斯已有了名气——荷马在《奥德赛》中将它描述为地中海优良的避风港。事实上,小岛优越的地理位置令它在更古老的岁月里成为“尼罗河之眼”——法老拉美西斯三世(前1186—前1155)为防御外族海上入侵,便在这里修建了瞭望塔,可谓灯塔和要塞的雏形。
亚历山大建城之前,法罗斯本是独立小岛,而大帝颇有前瞻地下令打造了一道长1.2千米的海堤与主城相连,人称七斯塔迪昂(斯塔迪昂为古希腊长度单位,1斯塔迪昂约合180米)。至此法罗斯演变为半岛,并像手臂般分出东西两个港湾,东为军港,西则商用。不久后,亚历山大启程东征,最终客死于巴比伦,其在埃及的遗产由部将托勒密一世继承。托勒密定都亚历山大,将该城打造为希腊人、埃及人、犹太人和平共存的多元化都市,并开始兴建大图书馆和法罗斯岛上的巨型灯塔——果实最终由其子托勒密二世收获。公元前3世纪灯塔落成时,底部长宽都达30米,高度逾百米,顶部以镜子反射阳光或火光为往来船只指引方向。亚历山大灯塔是七大奇迹中唯一的民生建筑,持续运作了千年之久,也令所在的法罗斯岛声名鹊起,至今,“法罗斯”还是地中海世界多种语言中灯塔一词的词源。
642年,阿拉伯帝国征服埃及,结束了罗马700年的统治。新统治者亦是精明的商人,自然同样珍惜灯塔,法罗斯岛得以继续保持原有风貌。真正做出重大改变的是阿拔斯王朝哈里发穆塔瓦基勒。854年,为了防备拜占庭帝国海军的偷袭,加之原本灯塔因地震就遭受了一定破坏,穆塔瓦基勒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。以灯塔为中心,出现了一座坚固的里巴特(即要塞),城墙厚达4米,垛口安放投石机,可发射纳法——阿拉伯版“希腊火”(一种可以应用于海战的液态燃烧剂),墙后设置望楼、军械库、蓄水池甚至磨坊,可抵御长期围困。甚至灯塔内部还改建了清真寺,顶部受损的神像则顺势替换为伊斯兰风格的穹顶,而望楼每日定时会传来宣礼声……灯塔里巴特成了伊斯兰世界的样板,被誉为“里巴特之冠”,堪称如今奎特拜城堡的前身。
然而,摧毁灯塔的并非外敌,却是一次又一次地震。起初,凭借阿拉伯帝国的雄厚实力,尚能修葺一新,进入马穆鲁克王朝时代后,政府逐渐力不从心。1303年地震给了灯塔致命一击。1326年,伟大旅行家伊本·白图泰在前往中国途中路过亚历山大灯塔,发现它虽遭废弃,但内部阶梯仍能通行;当1349年他从中国返回故土再次来到亚历山大时,却悲叹灯塔已经完全倾颓无法进入了。世界奇观仅剩断垣残壁,它能否重生,重担便落在了马穆鲁克苏丹奎特拜(1468年到1496年在位)肩上。
奎特拜城堡位于埃及亚历山大城西北方的法罗斯岛,由亚历山大灯塔改造而来,城堡使用了灯塔的石料,堡垒核心部分大体沿用了灯塔底座的矩形样式。
重生
奎特拜并非土生土长的埃及人,他出生于高加索地区。青年时代,他被奴隶商贩卖至开罗,成为苏丹宫廷卫队的一员,并很快平步青云,官至阿塔贝伊(陆军司令)。1468年,前任苏丹遭政变废黜,众人推举他继位,此时奎特拜已到了知天命之年,但他并不安于守成,最终作为布尔吉王朝伟大艺术、建筑赞助人而名垂青史。奎特拜高度重视公共建筑,为此设立专门官职,保存至今的开罗奎特拜建筑群堪称艺术典范,耶路撒冷圣殿山的奎特拜喷泉,也是他的功绩。
奎特拜登基之时,地中海彼岸一个新兴强权——穆罕默德二世统治下的奥斯曼帝国如日中天。大敌当前,奎特拜殚精竭虑地大兴土木,增强防御。1477年,奎特拜率众参观了法罗斯岛灯塔遗址,并决定利用原地基,就地取材新建一座坚固要塞,拱卫亚历山大港。之前的历任苏丹也曾动过重建灯塔的念头,但面临巨额开销,不得不偃旗息鼓。奎特拜经过计算,投入巨额资金,并叮嘱建筑师艾沙基尽量利用散落在岛上的灯塔石料(花岗岩和石灰石)以节省开支,这无意中为后人保存了一缕旧灯塔的“血脉”。1479年,奎特拜城堡浴火现世。核心堡垒大体沿用了灯塔底座矩形样式,共分三层,四角分设四座塔楼。底部大厅同样内置清真寺,顶部则是望楼和军械库。主堡外是宽阔的庭院,用于守军整备操练。最外层是双层城墙。和往昔不同的是,新要塞、城墙完全按照火炮时代的要求设计,预留了炮台和射击孔。有趣的是,主堡中部有一个苏丹伊万(伊万是伊斯兰建筑体系中一种带穹顶的矩形大厅,通常三面环墙,一面开放),开设有两面窗户,一面正对庭院,可监看官兵训练,一面面向大海。据说,奎特拜有时会驻留在这座伊万中,凝视海上往来的商船……
不论是理想照进现实,抑或现实折叠了理想,历史终究翻开了新的一页。大灯塔消逝在地中海波涛之中,以它的血骨重铸要塞,岸炮取代了灯光。然而,新式要塞仍旧挡不住奥斯曼人的战争机器。奥斯曼帝国苏丹赛利姆一世仅用两年时间,于1517年攻占开罗,将埃及变为行省。奎特拜要塞作为双方争夺的要地,一度损毁严重。但奥斯曼人建立统治后,也迅速意识到要塞的战略价值,加以修复。他们不仅安置了自己的驻军、工匠,甚至还常驻了一支专业的军乐队。
新要塞、城墙完全按照火炮时代的要求设计,预留了炮台和射击孔。
变迁
1798年7月,拿破仑·波拿巴率领的法兰西共和国东方远征军突袭亚历山大。和当年恺撒的征战如出一辙,法军首先以压倒性优势拿下了亚历山大门户奎特拜城堡。清理战利品时,拿破仑有了意外收获——城堡内竟然收藏陈列着一批中世纪埃及人从十字军手中缴获的武器,其中部分似乎是当年法国国王圣路易的远征军所用。毕竟,1250年,路易九世曾在曼苏拉战役中铩羽而归。法军如获至宝,仿佛一雪前耻。可惜好景不长,在英国海军封锁下,远征军陷入困境,最终在1801年战败投降。这场插曲无损拿破仑日后显赫的名声,却为穆罕默德·阿里提供了崛起的契机。阿里来自奥斯曼帝国希腊一个阿尔巴尼亚家庭,听闻拿破仑入侵,便参加了一支志愿军前往埃及抗战,战功赫赫。法国撤军后,阿里利用一场“鸿门宴”血洗本地军事精英,攫取了埃及实际统治权,成为世袭埃及总督,名义上还承认伊斯坦布尔权威,但实为国中之国(即阿里王朝)。作为老兵,阿里深谙奎特拜城堡的价值,翻修改造堡垒,加固城墙,并吸取与拿破仑作战的教训,斥资从欧洲采购新式大炮安放于奎特拜堡。阿里王朝的近代化改革取得过一定成效。棉花出口和苏伊士运河开通促进埃及的繁荣,也给亚历山大注入活力。
然而福祸相依,苏伊士运河也令英法逐步加强对埃及的控制,激化了本土民众和外来者的矛盾,终于在1882年酿成了亚历山大港反对欧洲殖民的乌拉比起义。英国地中海舰队司令、海军上将西摩勒令起义军解除炮台武装,遭拒后下令炮击亚历山大。奎特拜城堡地势险要,英军如芒刺在背,数轮炮击后,城堡西面朝向大海一侧几乎全毁,其他要塞也先后投降。英军占领全城,埃及沦为附庸,奎特拜城堡已无用武之地,从此荒废。所幸埃及苏丹法鲁克一世(1936年到1952年在位)虽然纨绔,却不乏审美能力,他希望将城堡作为自己的行宫,拨款修葺,令城堡不至于重复灯塔的厄运。真正的转机来自1952年埃及革命,共和国建立,英军撤出,埃及海军接管了奎特拜城堡,将它改建为海事博物馆,考虑到其大灯塔血统和在海防上的贡献,可谓当之无愧。1984年,埃及政府进行了大规模修复。如今的奎特拜城堡占地达17550平方米,内部收藏着从罗马时代至近代的海事文物,甚至还对游人开放了拜占庭时代浴室遗址。它也成为亚历山大热门景点之一,有人建议在此重建灯塔甚至摩天大楼。但不论未来如何,当年那座免费为八方旅人照亮前路的灯塔已经湮灭在长河中了。
奎特拜城堡中庭内穹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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